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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应元的鼓角,没有寂寞在史册

时间:2017-03-06 07:42      浏览次数:       来源: 江南晚报       字号:[ ]

李中林 文

     【一】
  1645年,是农历乙酉鸡年。这个鸡年,与其他改朝换代的年代一样,凡兵火所到所过之处,无不都是鸡飞狗跳。正月里,清政府颁发圈地令;清兵破潼关,进入西安,李自城败走湖北襄阳。四月里,清军南下,血洗扬州,屠杀十日,史可法殉国。五月里,福王与马士英、阮大铖等纷纷逃亡,弘光小朝廷的大臣赵之龙、钱谦益等率大批官僚投降,欢迎豫王多铎进入南京。多铎命降臣刘光斗去安抚常州府属八县,可就只有江阴没有什么反应。当时的江阴县令福建莆田人林之骥,到任不到一年,因听不懂江阴话,外号林木瓜,在大节问题上一点不木瓜,不愿做降臣,到孔庙去哭了一场,就自动离开了江阴。其他如参将张宿,县丞胡廷栋等人学习林县令,纷纷离去。县邑不能无官,民众推荐相当于现在秘书长的主簿莫士英代理。莫士英人品不好,谄谀刘光斗,处处以县令自居。没过几天,河南人方亨到任。方亨一到任,就下令献出图册,送到南京,表示江阴正式归顺大清王朝。
  想不到,剃发令下到江阴,豫王多铎限定在3天之中,江阴要完成任务。常州太守宗灏,特意派了4名满洲兵丁到江阴监督。方亨严令江阴民众剃发,县里年高德劭的何茂等人向方亨呈请留发。这些老头软硬不吃,百劝不听,方亨开口大骂。民众一点不给方县令面子,言辞激烈,再加上人多势众,方亨只好收起他的官威,无可奈何地离去。翌晨,方亨到文庙上香,对随他到文庙行香的秀才、乡绅们说:江阴已经归顺,一切顺利,就只有剃发的事情难办,现在府里派来的满洲兵丁来监督江阴剃发,不剃可不行啊。众人问方亨,“发可剃乎?”意思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古至今,是万万不可剃的。方亨说:这是新朝的律法,是谁也不可违反的。
  方亨离去后,秀才许用在明伦堂上大声说: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也!在典史陈明遇和训导冯厚敦的支持下,城乡民众闻讯而起。方亨回到县衙,见到了常州府衙刚送到的剃发的文件,上有“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话,方亨一见,立即命令书吏抄写,贴到大街公示。可是这个书吏,把笔掷到地上死也不写。此时,又有民众到县衙前呈请留发。江阴城不大,没多少时间,聚集了万人之多。方亨胆怯,一方面答应向上级备文详请免剃,一方面暗暗地呈文,说江阴百姓不肯剃发,要造反了,请常州太守宗灏派兵来征剿。不料有县吏将方亨秘密呈文请兵来征剿的消息泄露了。民众听到这消息怒不可遏,冲进县署,用夏布巾系住方亨的颈子说:你想活还是想死?方亨说:随便你们。方亨如此强硬,民众也没有办法,只得把方亨拘留。晚上,民众代表与方亨再面议留发,方亨不肯妥协。


       【二】
  城乡居民闻讯而起,数日之间,响应的人多达20万,为了不使形势失控,拥立典史陈明遇为首领,集在教场商议守城。接着民众杀了在狱中的方亨和莫士英,处决了4个来监督剃发的满洲兵丁。得知江阴造反,六月二十一日,博洛派兵10万,以南明降将刘良佐为先锋,分16营围城,断绝城内城外军民的互援。在义兵与清兵的多次小规模战斗之中,陈明遇等人感到,义军需要一个懂得并能领导战斗的将领。此时他想到了前任典史阎应元。典史是个不入品阶的县级官员,是知县下面掌管缉捕、监狱的属官,虽没有品阶,如无县丞、主簿,则典史兼领其职。
  阎应元在任江阴典史时,海寇盐盗猖獗,他忠于职守,保障了江阴的一方平安。前不久他调往广东英德任主簿,因为母亲有病,全家暂时避居在砂山。陈明遇命令16个勇士,代表他和守城头领,深夜缒城到砂山去请阎应元。阎应元只提出一个条件:要我带领义民守城,但一定要听从我的命令。众人答应。砂山直径到江阴的道路已经不通,于是绕道祝塘。祝塘600少年,执械护送阎应元往江阴。途经七里庙,阎应元在墙上题了一首诗,诗现已佚失,但当时读到的人,在诗中读出了他到江阴参加守城,只是为了信念和名节,他知晓最后的结果将是“事则万无可为,死则万无可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文天祥情结,参加江阴守城,是为了和江阴民众一起,写下一首“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篇。
  阎应元一到江阴,立即进行守城布防,甚至细到十人小旗一面,百人大旗一面,每个城堞上放上瓦片四块,砖石一堆的事,也布置得井井有条。守城需用大量物资,他动员全城居民,有钱物出钱物,有人力出人力,以侨寓江阴的徽商程鐾捐银35000两为榜样,大力宣传。没几天,就收集到火药三百瓮、铅弹子千石、大炮百门、鸟机千张、钱千万贯、絮帛千万端、粟麦菽数万石、酤千酿、果万钟、豆千斛、刍藁千万束、盐万斤、铜铁器万枚、牛千头、羊豕千只、干鱼千包、蔬菜千畦。但城内的居民和招募的乡兵多达20万,就这么多物资,用不上多少时间,只能配给使用。
  在阎应元主持守城的日子里,他坐镇北城,并昼夜巡城,与陈明遇等首领一起,用上了三十六计中的计谋,缺少箭矢,用草人借箭,获得了大量箭矢。其他如诈降、偷营、火攻、大雨之夜潜入敌营,把炮眼钉塞,延迟敌人开炮的时间,并把关帝、城隍、东平王的泥塑神像,张着黄盖抬到城头上,来去巡回,使满兵远远看去,疑为新来的将官,达到了使敌人心生恐惧的目的;乘清军劝降之际,以奉送“降礼”为名,暗携火器入刘良佐的兵营,炸死炸伤清兵2000余人。八月中秋前后几夜,城中居民带着酒壶登上城头,唱着许用所作仿楚歌曲,作《五更转》曲,令善于唱歌的人登高讴歌,用以瓦解敌人的军心。江阴守城的义兵,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到的都做到了。
  当时江阴的城墙高2丈2尺,四周长1396丈1尺,共9里13步,民户不满万,受过训练的兵丁不足千,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城,面对24万的清兵,能守上这么久,后人给了客观的总结,城墙是坚固,但是民心要比城墙还要坚固。民间相传,清兵在攻城时,有三王十八将在城下毙命。
  八月二十日,清军在城外花家坝用200余门大炮集中轰城的东北角。在不绝的炮声中,一昼夜大雨如注。第二天,清军在狼烟和炮火的掩护下,渡过了护城河。阎应元坐在东城堞楼,在门上题下了: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他写完上马,带着千余名义军,与进城的清军格斗。
  清军攻陷江阴城,屠城3天。江阴军民守城81天,死难的军民,城内6.7万,城外7.5万,城内仅剩老少53人。历史上的这一页,惨烈悲壮,鬼神为之泣,天地为之惊。

     【三】
  康熙二十二年(1683),也就是乙酉事变后的38年,清政府为了巩固统治的需要,用表彰前明的守节仗义之臣安抚民心,阎应元以“爱公忠勇”之名,给江阴知县沈清世请进悯忠寺,配祭明代抗倭将领钱錞。到康熙二十七年,经江苏学政李振裕批允,阎应元崇祀在江阴名宦祠。时隔43年,阎应元平反了。在乾隆年间,江阴也因乙酉年的惨烈牺牲,换得了“忠义之邦”的美誉。本来窃窃私语也要看准对象说的话题,可以少加提防公开说了,坊间也开始流传着记载乙酉那年81天的著作。
  记载这81天的著作,有许重熙《江阴城守后记》,赵曦明《江上孤忠录》,祝纯嘏《孤忠后录》,沈涛《江上遗闻》,季承禹《澄江守城纪事》,韩菼《江阴城守记》,计六奇《明季南略》等。这些书籍,在守城的大事上后书参考前书,大体上相同,讴歌了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等人,率领江阴民众与清军浴血奋战可歌可泣的故事,只是在细节上稍有差异。《江阴城守记》在篇尾就早已说明:“记生死总数,各本多寡不同,见于传略及他处者互有异同,当时所闻异辞,张皇约略,未知孰为清册也。载笔者无从考核心,亦仅各据所闻而已。”
  像阎应元的牺牲,大多书上都记着,他在巷战受了伤,投湖自尽,由于湖水太浅被俘。牺牲前都如《江阴城守记》的记载:“贝勒坐县署,急索应元。至堂上,挺立不屈,背向贝勒,骂不绝口。一卒以枪刺其胫,血涌沸而仆。”这样写,主要是为体现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但在计六奇的《明季南略·江阴记略》中记载着:“阎应元在南门顾振东家自刎,有黄雨锡与之善,见其佩刀一,右手持刀刺心,仰死天井中。”
  阎应元的遗体如何处理,都没做具体交待。《明季南略·江阴记略》说到遗体:“黄(雨锡)欲殓之,适兵至,弃而走。后稍定,觅其尸,失所在矣。”康熙《江阴县志》:“死于城陷之日者,阎、陈骸骨莫知所在。”《澄江守城纪事》:“初城陷,勇士杀出东门。黄毓祺于九月初归,与众移街巷尸,尸数万不获殓。举大街、中街、南街尸火化之,埋祝塘,名万骨茔,阎公尸在其中。”
  记载江阴抗清守城的史书,最有名的是韩菼的《江阴城守记》。韩菼死于康熙四十三年,是书序尾署康熙乙未(1715),其实韩在1704年去世,已经十一年。《江阴城守记》 是乾隆年间不知是谁写作后托名韩菼的。《江阴城守后记》 的作者许重熙,是晚明清初常熟人,《江上孤忠录》的作者赵曦明(1706—1788),是康乾时代人,《江上遗闻》的作者沈涛,是乾隆进士。以上撰写江阴守城的作者,时间和空间都离事件较远,只有《澄江守城纪事》的作者季承禹,是江阴守城的参与者。
  季承禹(1626—?)江阴人,他原客居汉口,在乙酉正月二十一日回江阴的。八月二十一日江阴城破,混在难民中潜出江阴。他的日记起自乙酉正月二十一日,一直记到八月二十五日。其书已经残缺不全。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传抄本《定鼎江南记略》1册,收录明季遗事,其中较有系统的,是季承禹的《乙酉纪事》,这书与《澄江守城纪事》为同一书。在《中国散文通史》中,这书又名《江南围城日记》。日记体的特点是简洁。季承禹不是守城的核心人物,他的日记是以一个江阴普通的守城居民,在严酷的环境下,根据亲历亲见亲闻记载的,做到了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十九日。炮攻一昼夜。有一士胸背俱穿而立则如故。”
  “初三日。城中火药将尽。初四日。城中石灰将尽。”“二十日。城军喊杀。据云,城下闻之,皆似鬼号,未知果否。”
  这些记载,原汁原味,不像后来的著作,是经过精心的布局构思,在文字上做了不少加工,特别是对清王朝诚惶诚恐恭敬有加,说到清兵,总是大清兵,说到清朝,又是大清。季承禹对清朝以兴朝称之,清兵以兴朝兵称之。兴朝是新兴的朝代,在改朝换代的岁月里,是百姓对新兴的清朝最客观的称呼。
  阎应元遗体的下落,归葬地在何处,沈涛等人都没有记载,清代的县志也没有记载。夏坚勇在撰写《寂寞的小石湾》时,一位搞文物的老先生对他说,阎应元被杀以后,一位乡民把他死人堆中背出来后,偷偷地葬到了小石湾,由于兵荒马乱,月黑风高,没有留下标记。夏坚勇曾到小石湾寻找,“衰草寒烟中,坟堆倒有不少……始终没有发现一块属于‘典史严公’的小石碑”。失落使他“我无言,说不清心里是一种滋味”。
  阎应元葬在何处?不知是否有人寻找过。一个名人,总要有个魂归之处吧,于是选在大家都能接受的风水绝佳的小石湾。笔者也一直认为阎公长眠在小山湾。一次不经意读《澄江守城纪事》,读到了阎应元“埋祝塘,名万骨茔,阎公尸在其中”。祝塘是我的居地,居地上有阎公长眠,心里热闹起来,我感到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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