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才女杨英玉

　　左翼民主人士柳亚子先生是毛泽东同志的诗友，曾多次和毛主席应对诗词。1932年12月，他撰写了一篇文章《礼蓉招桂龛缀语》，沉痛悼念为革命牺牲的年仅26岁的共产党人张应春女士。在文中，他提到了又一位为革命献身的女共产党人杨石癯[qú]，文中说：“梁溪杨石癯女士，未识余面，曾以书自介。并为余题七言诗两律，语体诗数解，文采斐然。惜余以迁居，尽失其稿，不复能记忆。顷闻女士且以殉党死矣。兰摧玉折，人琴俱亡，负负何言。”柳亚子先生赞扬石癯女士的诗作“文采斐然”，是个才女。又“以殉党死矣。兰摧玉折，人琴俱亡，负负何言。”表达了先生对杨石癯女士为革命捐躯的敬仰和对反动当局对革命者的残杀的愤慨。

　　小时被认为“不祥之人”
　　那杨石癯女士到底是什么人物呢？“梁溪杨石癯”，梁溪是无锡的别称，杨石癯应是无锡人。拂去层层岁月尘埃，拨开重重历史迷雾，我们终于找到了她。
　　杨玉英，女，字石癯，化名杨斯萍、石英，无锡东北塘乡杨家桥人。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她出生在一个自耕农家庭，从小父母双亡，留下姐弟二人。因伴弟读书而上过两年小学。12岁时，父母生前为她订婚的男孩病死，再加上自己父母双亡，迷信观念认为她是“克父母、克丈夫”的“不祥之人”。面对冷酷的现实，杨玉英决心奋发读书，自强不息，进不了学堂就偷偷自学，打下了文化基础。后来，她看到无锡竞志女校招收师范班学生的广告，说不收学生的学杂费，怦然心动，便进城报名应考，居然录取了。她的继母对她很爱怜，在继母的资助下，她进了竞志女校学习。1927年毕业，因成绩优异，被推荐至城区崇安寺小学任教。

　　女权先锋胜须眉
　　在竞志女校学习期间，杨玉英在“打倒列强”、“铲除军阀”、“解放被压迫大众”的口号鼓动下，于1926年加入了国民党。1927年3月，她参加无锡县妇女协会工作，任常务委员。同年7月，任国民党无锡县特别委员会妇女部长兼青年部长。
　　她热心于妇女解放运动，以妇女协会为家，日夜辛勤工作。她提倡女权，致力提高妇女的社会地位；她要求实行妇女解放政策，极力保障被压迫妇女的权利，对被包办、买卖婚姻而受压迫妇女的正当要求给予支持；她发起废娼运动，筹备妇稚教养院，筹建女子工艺传习所；　她提倡女子职业，创办女子百货店、女子理发店、女子书店。为培养妇女工作人员，还举办了女子训练班。她开展宣传工作，唤起民众觉醒，坚决不当亡国奴，发动市民抵制日货。她为人正直，敢于抨击时弊，她曾写《敬告无锡慈善机关经理处各委员》的公开信，揭露地方士绅为抵制筹建妇稚教养院而自行组织慈善机关经理处的阴谋。1928年上半年，她联合旅沪学生会、无锡学联等团体发动打倒当时称霸无锡的国民党无锡清党委员会委员杨祖钰的斗争。杨倒台后，人心大快，社会盛誉她“作事颇有肝胆，此人远胜须眉”。

　　重新寻找革命道路
　　杨玉英尽力为妇女的解放而奔走，但社会制度的腐败，旧势力的顽固，政治的动乱，正义工作的碰壁，令她内心痛苦：她自述：“在妇协工作两年，回想起来，成功少，失败多。政治上，国共分裂，左右斗争，搞得人晕头转向；社会上，由于封建顽固强大，我虽挣扎奋斗，而现实使我失望。工作上，我要实行废娼运动，可丝毫不能触动旧娼制度；我要创办妇稚教养院，整顿慈善事业，然士绅把持；我要解放婢女、童养媳，解除封建婚约，而得益者甚少；我要提倡女子职业，开店大多失败。这是对旧社会旧制度的顽强性认识不足，因而常常碰壁。”她决定离开无锡县妇女协会，继续去读书学习，探求社会解放的真理。1929年1月，杨玉英进上海大陆大学学习。不久，又到江苏省妇女协会当秘书。眼见国民党的腐败、军阀的混战，她精神苦闷，对前途感到茫然。就在这时，杨玉英接触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仿佛在茫茫的大海里看到了广袤的陆地，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灿烂的光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革命道路。1930年春，她决断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同年6月，在上海结识了1929年从莫斯科学习回国的共产党员曾斯廷，并结为革命伉俪。

　　夫妻一同在开封革命
　　1931年年初，杨玉英、曾斯廷受中共中央的派遣，赴河南开封从事党的革命活动。杨玉英先后化名杨斯萍、杨世平、石英等，以便于开展工作。那时，她已身怀六甲。刚到河南开封，她扮成家庭主妇，住在最繁华市街的同福旅馆内，协助丈夫工作。她四处奔波联络，到开封仅5天就秘密召开了中共河南省委工作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宣布了曾斯延任省委书记，并具体研究了对敌斗争等问题。当时白色恐怖笼罩开封城，国民党特务活动非常猖獗。中共河南省委秘书长、宣传部长相继被捕。3月底，曾斯延刚从外地巡视工作后回开封，随即被捕，关押在开封绥靖公署军法处看守所。那里关押着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党组织决定举行暴动，救出被关押的同志们。杨玉英也积极配合行动。正当大家满怀希望准备成功迎接亲人归来的时候，叛徒出卖了党的暴动计划。敌人慌了手脚，立即狠下毒手，5月9日，曾斯廷等省、市委领导人惨遭枪杀。此时杨玉英即将临产，她以坚强的毅力，化悲痛为力量，继续投入战斗。
　　1931年5月，党中央又派吉国桢担任中共河南省委书记。省委机关由开封迁至郑州。此时，杨玉英已成长为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先后担任省委秘书长、省委妇女部长等职。她在学生中组织进步社团，秘密发展党员；她在秘密召开的共青团、反帝大同盟等集会上发表演说，宣传党的方针、路线和革命理论；杨斯萍积极创办了《中州时事》、《中州新闻》、《群众周刊》、《党的建设》和《我们的生活》等刊物，在群众中宣传红军的胜利和揭露军阀混战给人民带来的痛苦。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杨玉英刚分娩不久，就将襁褓中的爱子交给群众抚养，自己全力以赴投入革命斗争。杨玉英积极投入到领导开封青年的爱国斗争中去。她先后发展了郭晓棠、齐欣等加入中国共产党，并通过他们在河南大学、开封女师、北仓女中和开封高中等校的进步青年中，联络成立了“新兴教育社”，社内秘密建立了党支部。他们以党组织为核心团结青年开展抵制反动教育，宣传马列主义和抗日救国思想，散发宣传品和为红军募捐等活动。杨玉英告诉大家，为苏区群众和红军募捐，不在东西多少，而是为了扩大苏区和红军的革命影响，发展赤色群众。他们还在开封女师对面开设了一个“秋水书店”，秘密发售进步书刊。杨玉英指示郭晓棠等进步青年于暑假期间，到沁阳地区两个月，遵照上级党的指示任务，准备计划在豫晋边发动游击战争，开辟新苏区，以分散敌人兵力，减轻对豫鄂皖苏区的压力。杨玉英拿出了两个党的重要文件《暴动艺术论》、《游击队如何动作》，给他们抄阅，并作了解释。

　　字字啼血诉心志
　　1932年7月下旬，中共河南省委在郑州陇海花园开会，因叛徒告密，致使省委书记吉国桢和省委秘书长杨玉英、团省委书记王伯阳等20多名党员干部在郑州被捕。国民党河南省政府主席兼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驻豫特派绥靖主任刘峙急令押送开封审问。他们企图从吉国桢等口中得到共产党的重要机密，国民党特务对吉国桢、杨玉英等威胁利诱，严刑拷打。但是，这些忠贞的共产党人宁死不屈，国民党河南当局未能得到有用信息。刘峙恼羞成怒，遂下令杀害吉国桢、杨玉英、王伯阳等14名共产党员。1932年8月20日凌晨，敌人将他们绑赴开封郊区刑场。吉国桢、杨玉英等14位优秀的共产党人，在刑场上高呼　革命口号，怒斥敌人的反动行径，临刑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慷慨就义。
　　年仅31岁的杨玉英烈士的牺牲令柳亚子先生万分感叹：“兰摧玉折，人琴俱亡，负负何言。”更为遗憾的是她给柳亚子先生的七言诗两律，“语体诗数解，文采斐然。惜余以迁居，尽失其稿，不复能记忆。”那杨玉英烈士有无诗作留存于世呢？经过多方的搜寻，我们终于找到了三首。杨玉英被捕后，被转押至开封绥靖公署军法处看守所，这里曾是曾斯延等烈士被关押过的地方。杨玉英此时心潮起伏，思绪激荡，她想起了为革命牺牲的丈夫，想起了刚刚满周岁的爱子，更多地想起了未竟的革命事业。她深知敌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挥笔写下了最后一组诗词。临刑前，杨玉英将这组诗词稿交给了同狱难友，嘱她们设法转交给她家乡无锡的亲友：
 

《七夕偶成》　

　  捐除烦恼愁亦乐，不斩狠根仙亦愁。惆怅娲皇焚碎石，碧天未补月华流。

《忆江南旧友》

    饥躯着我苦吟身，鱼雁沉浮意欲尘。寄语故人休想忆，尚留微命作囚人。

《浪淘沙》

　　羁押在天涯，心事如麻，晨昏抛尽恨更赊。党狱沉沉何处岸，歧路回车。自信意无邪，炎日云遮，俱焚玉石总可嗟。微志未酬身便死，如此年华。

　　诗词是字字啼血，句句丹心，震魄撼情。
　　是什么力量使杨玉英同志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宁死不屈？是什么精神令杨玉英同志献出自己宝贵的青春年华？我们在她的诗作中找到了答案：“自信意无邪”。是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在支持着她，是对党的事业无比忠诚在指引着她。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太湖波涛颂巾帼，惠山松柏奠英烈。梁溪的家乡父老将永远纪念这位碧血才女！
　

　（陈振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