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无锡话念唐诗 别有滋味在心上
时间:2014-11-24 14:53 浏览次数: 来源: 江南晚报 字号:[ 大 中 小 ]
无锡闲话跟唐诗搭得上界吗?答案是肯定的。谓予不信,容我慢慢讲来。
笔者生日是重阳,因此,特别欢喜读古人咏颂重阳节的诗歌,对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情有独钟。
以前每当我读完:“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之后,总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第二、第四句韵脚处的“亲qin”与“人ren”并不押韵?这是七绝,是必须遵循平仄押韵规律的。难道大诗人可以随心所欲破法违规吗?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用乡音去念,突然有所触动:“亲qin”与“人nin”押而韵之,真正绝了!
王维的另一首七绝《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亦复如此,用无锡话读“新”“人”,音韵往复循环,协调一致,简直妙不可言!
我寻思并初步推断; 无锡闲话中的某些字的读音跟唐代并无二致。循着这个思路,又从《唐诗三百首》发现王勃的五律《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中“人”与其他韵脚也和谐相处。
刘禹锡的七绝《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中的“斜乡音zia”也与“家jia”的用韵十分般配。
孟浩然的五绝《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中的用韵“新”“人”,无锡话读来也十分熨妥得体。
后来,我寻了一些资料,比如音韵学、汉语史、方言学等等,读罢方才明瞭其中的奥秘。原来,在隶属于吴语的无锡话中,保存了很多古汉语的古音古义。“人”“斜”正是保存古汉语古音的适例。
普通话中声调经过合并只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个调,而古汉语中却有八个声调,所谓“四声八调”,无锡话分为:
令人遗憾的是,在普通话中,入声字销声匿迹毫无影踪了。如果我们用普通话来朗诵杜甫的那首用入声字押韵脚的《梦李白(一)》: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结果会怎么样?一个是不押韵,变成无韵诗。如果用无锡话读,音韵分明。另一个是失去了原汁原味的入声字音,也就失去了原诗凝聚深厚悲怆的意绪和沉郁苍茫诗风的特色,失去了短而急促的子音(恻、息、忆、翼、测、黑、色、得)难以从声韵上体现对故人命运的殷忧,对故人吉凶生死的关切之情韵。这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仇兆鳌在《杜诗详注》中评论此诗说:“千古交情,惟此为至。然非公至性,不能有此至情,非公至文,亦不能写此至性。”我们用无锡闲话吟诵则有助于体味涵咏那种至性、至情、至文。
同样,我们读王维的《送綦毋潜落地还乡》,其韵脚:“薇、非、衣、扉、稀”等,在古汉语和现在吴语中韵母都是”[i]“,是押韵的。
唐·金昌绪诗云:“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儿”也必须读古音ní。
直至后蜀花蕊夫人诗云:“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儿”读古音ní才押韵。
有趣的是杜甫有一首《北征》,全诗共用70个入声字为韵,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找来朗诵朗诵。
方言自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否则,如果入声字音在中华大地上消亡,我们后人要探源,还得到韩国、日本(古代文化交流,韩国、日本将唐代汉字的入声韵带回国而保留至今)去“批发”!所以轻易不能让诸如此类“出口转向内销”的悲剧发生。方言、普通话两者是语言的两柄,地位平等,各得其所。用以欣赏准原生态的唐诗,只是它文化功能的冰山一角。方言文化博大精深,值得我们继承发扬,发挥它的正能量。
(荣耀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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