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亮月 童谣里有人情冷暖

宋子伟

　　普通话“月亮”，无锡人说“亮月”。“天上有一个亮月，河里也有一个亮月”。“阿囡，快点来看亮模模。”大人对小孩说“亮月”又说“亮模模”。

　　无锡童谣里的“亮月”有什么意象，又有什么寓意呢？

　　亮月亮亮，妹子转来张娘(张，是探望的意思) 。娘说道金荷包转来了，爷说道牡丹花转来了，哥哥说道赔钱货转来，嫂嫂说道搅家精转来，赔啥钱，搅啥家？勿曾吃着你哥哥半碗汤，开爷葛米囤吃爷的食，勿曾穿着你嫂嫂嫁时衣。开娘葛箱子穿娘葛皮。
　　“强盗囡妮贼外甥”，这句话在无锡流传很广。这个“段子”中，妹子回来看看妈，妈高兴，爸开心，哥哥嫂嫂却不放心。妹子的话，理直气壮，如天上的亮月，亮堂堂，明晃晃。农村生活的困顿，给亲情蒙上了寒霜。哥哥说道赔钱货转来，嫂嫂说道搅家精转来，令人不寒而栗。

　　亮月亮月堂堂，囡妮转来张娘。娘说：“心肝头。”爷说：“木樨香。”哥哥说：“亲姊妹。”嫂嫂说：“你格臭花娘! ”
　　四个人，四句话，形象生动，可以想象出四幅画，无锡童谣的艺术魅力可见一斑。这里的哥哥嫂嫂与上面的哥哥嫂嫂不一样，嫂嫂的“你格臭花娘”颇耐人寻味，那是“骂是喜欢打是爱”的体现，是娇嗔，因为哥哥说“亲姊妹”。有浓浓的亲情，亮月可以见证。

　　亮月锃亮，姐妹张娘。大姐拨勒无锡东亭上，二姐拨勒陆区桥。三姐呒人要，抬顶花花桥，长轿，短轿，青竹背褡绿扎腰，大红鞋子花枝俏。
　　又是“姐妹张娘”，这首童谣却令人费解。也许是姐妹张娘，不见三姐，小弟说，三姐呒人要，所以嫁得更远。长轿，短轿，走了很多路。大姐二姐已经嫁得比较远了，很少回家，三姐出嫁也没回家。问起出嫁的情景，小弟说：“青竹背褡绿扎腰，大红鞋子花枝俏。”
　　“回家看娘”，为什么都和亮月连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闭塞，走到娘家已经月亮升起来了？月是故乡明，人是爷娘亲。“亮月”在这里的意象，是故乡和团聚，寓意是人间亲情。禹锡《石头城》有“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旧时的亮月，见证了人间多少悲欢离合？

　　亮亮月，照满场，公公婆婆出来白相相。公公挑水弯背折，婆婆烧饭公公吃。公公吃着一粒沙，打得婆婆眼泪枯。公公吃着一粒谷，打得婆婆脱脱哭。公公吃着一粒豆，打得婆婆呒路走。
　　这就是旧时妇女的一幅悲惨图画，通过媳妇的目光展示出来。本来挺好，亮亮月，照满场，公公婆婆出来白相相。怎么后来完全变了呢？说明旧时妇女的地位低下，霸权主义在家庭肆意施虐，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亮月亮月圆辘辘，田鸡田鸡叫咯咯。亲娘亲娘五十六，对门有个大叔叔。白米饭，酱猪肉，养得亲娘壮笃笃。
　　这首童谣押韵，朗朗上口，趣味盎然。亮月亮，田鸡叫，一幅农村月下图，温馨而欢快。亲娘无锡话里是指奶奶，老太太好福气——儿子孝顺，白米饭，酱猪肉，丰衣足食，养得亲娘壮笃笃，真正是子孝母健孙儿孙女乐哈哈。

　　亮月婆婆拜，拜到明年好世界。世界无奈何，奈何桥上一只鹅。“杠令杠令”喊舅婆，舅婆哪里？舅婆天上。哪亨上去？三根红绿丝线吊上去，哪亨下来？大车小车车下来。舅婆家去吃的什么饭？赤豆饭。吃的什么菜？生盐拌韭菜。吃的什么碗？缸爿爿碗。吃的什么筷？沿路拗篱笆。
　　这首童谣有的地方令人费解，好像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是说婆婆在月光下祈祷，希望健康长寿。奈何桥上一只鹅，是鹅而不是我，那么，婆婆就没有到奈何桥。相传有条路叫黄泉路，路上有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座桥叫奈何桥，走过奈何桥，有个土台叫望乡台，有块石头叫三生石，三生石记载着你的前世今生。第二层是小孩骑了“竹马”，“杠令杠令”喊舅婆，无锡人把外婆叫作舅婆，童谣中的外婆，似乎是一个登山运动员，而且身轻如燕，能够用“红绿丝线”吊上去，什么意思，弄不明白。也许是小孩的梦境吧？第三层是到舅婆家去吃饭，一问一答，妙趣横生。饭、菜、碗、筷，句句写实，非常经典。突出一个字：穷。

　　亮月白叮当，贼勒屋上偷酱缸。瞎子看见，聋子听见，哑子喊出来。折脚别（追）上去，一别别到泥桥头，拾着一把斧头。
　　这首童谣是典型的“说反话”，亮月白得叮当响，贼勒屋上偷酱缸，胆大包天。瞎子、聋子、哑子都一反常态，妙趣横生，令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