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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景:瞎子阿炳·复兴路

时间:2018-05-03 14:16      浏览次数:       来源: 江南晚报       字号:[ ]

陆永基 文

    瞎子阿炳  拉胡琴了
  说无锡而不提瞎子阿炳,就像说美利坚不提华盛顿说法兰西不提拿破仑。
  瞎子阿炳都快成为无锡的一个符号了。大凡老无锡,不管见没见到过他,提起瞎子阿炳来总是绘声绘色,熟悉得好像昨晚还拍过他的肩胛。
  实在些说,瞎子阿炳也真是一个会让许多老无锡错觉昨晚还拍过他肩胛的脚色倌。这不仅因为不管怎样堂皇高雅的厅堂楼馆,也不管怎样邋遢污糟的破街陋巷,他都会毫无顾忌地到处走,更在于他的情状十分随心所欲也能够随境百变。譬如,汤恩伯总算牛X了吧,但他就敢拒绝其娶十三姨太的堂会;又譬如,烂瘫屋的小茶馆总算蹩脚了吧,但他就会很邋遢屎的跑去抢场子;还譬如,大洋桥的叫花头谁都不愿碰吧,但他就肯与其一起坐桥堍下就着几颗茴香豆吃老酒; 再譬如,无锡国专的教授算高雅了吧,然而某次相遇,他竟然彬彬有礼,言谈举止得当就像一个绅士。所以,只要老无锡,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无锡,当他说起与瞎子阿炳的交集,再怎么乱子野狐,你都得表示相信。如果你想对瞎子阿炳搞些研究,最好还能在脸上做出心悦诚服、惊喜不迭的样子。
  我自然是无缘得见瞎子阿炳的,而倘若要提供一些有关瞎子阿炳的实际素材,也就只有我母亲给我说过的两个情形了。这两个情形都是母亲亲眼所见,不管有无价值,却已是我对瞎子阿炳最觉真切的一些感受了。
  第一个情形很普通,那是我母亲看到瞎子阿炳由他女人牵着在急匆匆走,后面有几个人嬉皮笑脸跟随着,大概是起哄要瞎子阿炳拉几曲。瞎子阿炳或许有急事,毫不理会地只顾朝前走。他女人则有点恼火,不时回头朝那些家伙白一眼。
  第二个情形则有点特别了。那是母亲陪乡下的小舅公去一家私人诊所看疔疮,路过的时候,听见有大声吵架的声音,有围观的人出来介绍说,是瞎子阿炳在发火跟掌门要喝酒铜钿,还拿东西砸门。小舅公听说是瞎子阿炳,而且居然在发火,顿时很兴奋,硬要跑过去看热闹,被我母亲狠说了几句才怏怏作罢——这件事的真实性似乎很难置疑,因为后来小舅公跟我说起母亲,总怪她有点凶的,害得他瞎子阿炳都没有看见。前不久,对瞎子阿炳颇有研究的一位文友说有人透露瞎子阿炳其实还有些赖皮腔的,具体事例是,一旦他酒瘾上来却又缺钱,有时会拿胡琴去敲熟人亲戚家的门。因为他有把握,胡琴敲坏了,不拿钱出来好好赔是休想过门的。
  瞎子阿炳如今已是声名遐迩美誉天下了,尤其他的《二泉映月》还真让人高山仰止膜拜不已。我曾专门看过小泽征尔指挥交响乐《二泉映月》的录像,因为他说这个乐曲必须跪着听的。这小日本看来并非虚言,指挥时的那份虔诚,那副泪流满面的神情,谁都会目之动容。
  然而,老无锡人对《二泉映月》并不会有那样的感觉。老无锡人对《二泉映月》实在太熟悉了,以致熟悉得有点不轻不重了,就像看见隔壁的阿二头,随手胡噜一下他的桃子头觉得该是很平常的事情。
  我从记事起就听《二泉映月》了,是无锡电台的喇叭里每到播音结束必放的曲子。播音结束最起码夜里十点多钟了,而贪玩的孩子还常常不肯回家就寝。这时,往往会有个家长的大喉咙传过来:还不困觉呀,瞎子阿炳都出来拉胡琴了!
  瞎子阿炳真是很命苦的,别人准备困觉了,他却还要出来拉胡琴。

  复兴路
  我写过一篇瞎子阿炳的小文,是描述瞎子阿炳在夜间小路上拉琴独行的情形。
  这条小路在无锡老城里就算比较宽的了,两边的房屋也都黑郁郁的十分安静。这黑郁郁的感觉有两个成因,其一都是老式带楼的瓦屋且檐头颇大,其二外墙刷的都是黑粉且斑驳得并不过分。路面是小块的方石拼成的,虽然有年代了,却还显得比较平整。特别是磨得光溜溜的石面,不下雨都看着有点湿漉漉的。电线杆是木质的,即便不是木质的,其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是木质的,因为它挂下的路灯是铁皮罩的,发出的灯光带着朦胧的晕圈,这样,它给瞎子阿炳投射的背影便会有些依稀缥缈。寥寂中带点淡淡的暧昧,暖色的却又是冷冰冰的……
  这条小路就是复兴路。
  我没有看见过瞎子阿炳,却很奇怪地觉得瞎子阿炳会在复兴路拉琴独行,而那首《二泉映月》 似乎也只有在夜间的复兴路上拉出来才特别合味。别的小巷小弄他可以拉拉别的曲子,马虎点甚至乱七八糟些也没有关系。在复兴路上走着拉着,很自然的他就会正经起来也伤感起来。两边房屋的门窗一般都是关得很紧的,窗格里透出的灯光也是有些距离感的,偶尔会有人开出门来看一眼,但很快又就将门又关上了——“呀”一声,十分清晰。这样,瞎子阿炳的胡琴声会陡然地放大出来,说不出是悲怨还是郁愤,反正让人听着是有点毛骨悚然的。
  我对复兴路还是比较熟悉的。这不仅因为从前上班会经常路过,还在于更早的从前那里就有我几位特别熟悉的好朋友。
  第一位是我初中同班同学,住在复兴路的口头。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口头,他家房子就是和中山路上的“吟春书场”联通着的。我第一次去他家,心理上是受过一点跌宕的,我没有料到他家的门会那么窄,窄得两人并排便必须都将身体侧过了。然后,走过同样窄的一条备弄后,豁然开朗,竟然看到有老式落地窗的大厅堂和十分精致的小洋楼。他家就住在那栋小洋楼里,有老式大厅堂的则是他叔公家住的。对小洋楼我是比较肃然的,所以进去的次数不多,往往就和那楼前的一个明堂里坐着聊聊天。他有一位面相清癯的老祖母,一位笑容和蔼的父亲和一位举止端庄的母亲,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小妹。是非常和睦的一家人。如果我和他在明堂里聊天久了,他母亲甚至他老祖母就会亲自端着一小盘水果请我吃。我有时老老面皮就吃了,但更多的时候会有些惶恐,特别是看她老祖母亲自己端来的时候。我早就了解到,他老祖母是老庆丰纱厂的一个股东,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位老同学叫韩曾三,退休前是一位大学教师。初中毕业后去苏北插队,我和他不在一个知青组,但我去他那里蹭饭,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现在他正在研究社会,看着还颇有心得。我则未与探讨,只知道有便就再去他那里蹭饭。
  第二位叫乔锦洪,当初认识他是因为同在苏北的一个公社插队,而且知道他在文学上颇有造诣,造诣的标志是种田那般苦了竟然还会得写出很合格律的古体诗。他本来是想在文学上“一路狂奔”的,不料她母亲却要他潜心“留青刻竹”,以继无锡“留青竹刻”传技之将绝。她母亲正是“留青刻竹”的卓然大家,以女性之身且独然一人正勉力支撑着无锡“留青竹刻”世家“双契轩”的门庭。他家住在复兴路中部一间有木排门的老房子里。我去过他家两次。记得要经过曲折而晦暗的楼梯,然而便能看到古气森然的房间。坐在那样的房间里,再看看蒙尘的雕花老窗格,总感觉有一壶陈年老黄酒,一碟茴香豆摆在手靠的几案上。乔锦洪如今是声誉远播的“留青刻竹”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他才华炫然的女儿乔瑜也已经是省级的非遗传承人。好些学生包括外国人都慕名而来,拜倒在那块吴稚晖手书的“双契轩”匾额之下。说起当年未能在文学上“一路狂奔”,他竟然还有些唏嘘,说要不是生计家累,不至于就这么专事小技的。我说他“唔庆”他还不服。还是乔瑜客观,笑着说是有点的。
  其实,住复兴路上的还有我一位同学周小彬,印象中他家是一个石库门。但以前交往不是很多,如今时兴微信同学群,方有些来往。他当年在班里成绩很好人也长得俊朗,如今年过花甲居然还是很俊朗。初次在微信群里看到他的图像,我说:小彬,你怎么整容了?顺着前面的话意,这本是一句夸他俊朗不减当年的恭维话。他却很认真也带点委屈地说:没有啊,我一直是这张老面孔呀。
  还有一位说不上是朋友,却也是印象颇深的——无锡“指上盆景”制作人沈荫椿。那时他的“指上盆景”虽已成果斐然却还并未广为人知。我听说后便寻踪拜访了。他住在复兴路靠后的一侧,门头看着比较小,走进去却有很大的院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景,地上也花草繁茂。这其实该在意料之中,因为他祖上就是无锡鼎鼎有名的盆栽翘楚,尤其培植的兰花更是江南一绝。稍觉意外的是,院内的棚架搁板之类都有些凌乱,破砖烂瓦也堆了不少。事实上,他当时的生计有些局促,人样子也略显落拓憔悴。但说起“指上盆景”,他顿时精神大振,面色也立见红润起来。一会拿出一只紫砂盆的珍珠黄杨,一会拿出一只蓝釉盆的雀舌罗汉,最珍爱的则是两只清瓷盆的洒金大阪松。这些小玩意虽然个个小得都可以立在指头上,却枝干遒劲姿态苍古,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后来他的“指上盆景”就声名遐迩了,许多媒体争相报道。听说他还经常被邀请去大场合作指导演讲——我虽然未能躬逢盛会,却能想见席下听众必定个个心生感佩,仰慕之情可掬。再后来,听说他去国外定居了,而且还在继续进行“指上盆景”的创作和推介。那情形我就有些吃不准了,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那些隆鼻深眼的家伙们看到这些中国小玩意,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
  现在的复兴路车水马龙人头济济,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要是瞎子阿炳有魂灵头想着要飘来逛逛,肯定是会被吓一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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