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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孙卿:被遗忘的一位无锡名流

时间:2017-04-12 17:13      浏览次数:       来源: 江南晚报       字号:[ ]

汪春劼 文

  今年是钱基博钱孙卿这两位孪生兄弟诞辰130周年。然而岁月无情,当今无锡,提起钱孙卿(名基厚,别号孙庵老人),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是哪方神圣,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钱孙卿的大名是如雷贯耳,妇孺皆知,他是无锡最耀眼的明星 ……

  万人空巷的迎接
  1945年10月23日一大早,无锡城躁动起来。
  离开无锡八年的钱孙卿在上海坐9点钟的快车,12点到无锡。
  得知信息后,一传十,十传百,民众们自发来到火车站广场。
  在日本铁蹄下,这些在沦陷区当了八年亡国奴的民众,身心饱受摧残,他们面对的是日军的高压、民族败类的为虎作伥、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正不压邪的道德破产;现在日本投降了,可社会还是乱七八糟,没有走上正轨。
  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老百姓,对钱孙老真是望穿秋水,盼望着他尽快回到故里,“妙手回春”,让无锡重新恢复生机与活力,让小民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那天在站台上迎接钱孙老的队伍来自地方各个领域:常镇指挥部孙元良将军代表、范惕生县长(时无锡为县的建制)、国民党党团领导、县保安团团长率士兵二连、县警察局长率警察二队、县银行代表、孤儿院陈汉文率全体孤儿、城区李区长、车站张站长、一些地方名流。此外还有高僧量如大师、慧鑫法师及白衣殿主持等。
  站台上这群欢迎队伍,折射出钱孙老影响力涵盖三教九流。
  在一片欢呼声中,钱孙老步出车站,等候在火车站广场的人群,看到的钱孙老依旧是过去的打扮:墨晶眼镜、黑马褂、瓜皮帽、颔下留着长长的鬓须。“孙老,你好!”“孙老,我们想你!”听着这熟悉的吴语乡音,看着这热情似火的场面,年近花甲的钱孙卿心中有暖流有酸楚,他用那高亢的声调不停地说着“乡亲们好”“大家好”。
  随即,受孙元良邀请,钱孙老乘军车赴市中心旗杆下杨公馆将军行辕,同他聚餐相谈。
  时刚过不惑之年的孙元良(台湾著名影星秦汉的父亲),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这位毕业于黄埔一期的高材生久经沙场,在上海、在南京、在贵州同日军拼杀,战功累累,其对钱孙老很尊重。
  聚谈结束,钱孙老回到阔别八载的家。八个寒暑,鸠占鹊巢,位居七尺场的钱老私宅(即现在的钱钟书故居,钟书的父亲钱基博与钱孙卿为孪生兄弟)为日军占据。
  如今日军投降,物归原主。钱孙卿在祖宗的牌位前,虔诚地焚香祭拜,告慰先人的在天之灵。
  亲友们早早地等在钱宅,与他们话过家常后,钱孙卿来到了城中公园内清风茶墅,与老朋友畅叙。多年未见,大家有着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
  第二日钱孙卿出城墙西门,到西乡祖坟前扫墓,到惠山谒钱氏宗祠,他严格遵循着传统。

  未语泪先流
  第三天下午,他来到三皇街商会礼堂,举行招待地方各界谈话会。这次谈话会没有发会议通知,仅在报上提前刊发一则消息,自由参加。
  会场“爆棚”了。范县长、党团领导、警察局长、教育界代表、工商各业代表不请自到,大家都翘首以待钱孙卿为地方指点迷津。
  三时正,钱孙卿从休息室步入会场,全场起立,掌声雷鸣。
  当年的记者在《大锡报》上这样报道:“钱氏点首答礼,即站立于会议长桌之北端,未及发言,即哽咽泣下,双目流泪。”
  一位经历过人生数不尽的喜怒哀乐、年近花甲的老人,有着怎样的复杂心情,要当众未语泪先流呢?
  “八年来,未能与诸位身同甘苦,自问遗弃地方,是个罪人,深深觉得对不起地方,对不起自己。”在场者闻之,无不为之动容。
  战前的钱孙卿,担任无锡县商会领导十多载。在其领导下,县商会迎来了全盛时代。
  时商会不仅“具有调查商性、处理破产及商务诉讼、受理成立公司或行号、申请专利权、进行文契债券的公证、发行标准账簿等职权”,而且还兼有地方自治行政的职能,参与大量地方事务的处理,为地方的发展出钱出力献计献策。
  民国时期,无锡完成了从一个平凡小县城到全国第五大工业中心的巨大跳跃(名列上海、广州、天津、武汉之后),在这一过程中,官治软弱无力,政府严重缺位,钱孙卿所领导的商会在地方的发展中居功至伟。
  正当无锡经济如日中天时,日本的铁蹄给其巨大一击,街市被焚,工厂被炸。钱孙卿始终不为日本人的威逼利诱所动,寄身于上海复兴路一民居里,这小小的公寓中曾聚集着众多的钱氏家人,其中他的侄子钱钟书在此写出了影响深远的大作《围城》。
  息影沪上的钱孙卿始终牵挂着家乡的一切,他组织旅沪同乡会,通过各种渠道对地方政治进行遥控,以助铁蹄下的民众纾困解难。
  荣归故里的钱孙卿,发现一切今非昔比。市中心繁华区八年前被日军的一把大火毁于一旦; 众多的工厂伤痕累累,大量的工人没有工作,嗷嗷待哺。
  如何才能使地方从乱转治?如何才能在一团乱麻中找到问题的解决之径?
  当年的无锡各界把钱孙卿当作“定心丸”和“指路神针”。
  没有功名没有产业也没有上过大学,钱孙卿竟能在地方上有着超高的人气,成为众多老板们服膺的领袖,百姓心目中的良绅,政府的左右手,他的秘招又是什么呢?
  这里我们把镜头切换到20年前那场持续八天的围城之役。

  “带头大哥”的诞生
  1925年1月18日,离除夕只有五天时间了,锡城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佬小”们更是扳着手指,盼望着放鞭炮的时刻快点到来。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灾祸,使这个80多年没有硝烟的城市愁云密布,年味顷刻间无影无踪。
  第二次直奉战争波及无锡。苏督齐燮元的溃军乘火车来到无锡,兵临城下,四处打劫。繁华的无锡顿时危如累卵。
  间不容发,上任仅两个月的无锡“市长”钱孙卿(时称市公所总董)果断下令全市五个城门紧闭,全市进入紧急状态。
  溃军的数量不断增加,他们不仅勒索生活用品,还狮子大张口,索响十五万(时一个工人的月薪在10元左右),并不时发出攻城的威胁。
  高2丈1尺左右、长5560米的无锡城墙,虽内外皆有护城河,但阻挡不住齐军的强攻。为此,钱孙卿同地方公团领袖们商定,一方面依托城墙严防死守,并布置电网,防止溃军入城; 另一方面则想方设法安抚齐部军官,使他们稍安勿躁,不至于狗急跳墙。
  带着由十公团出立借据、由薛南溟、荣德生等大佬作保,从银行借来的一万多元,钱孙卿等三人缒下城墙,来到火车站齐部,同溃兵讨价还价。
  溃军的胃口没有满足,不久,他们又提出了更高的价码。钱孙卿不得不再一次缒城,与蛮不讲理的军官杀价。谈完条件后,他冒着刺骨的雨雪,绕道西门入城,回到家中,已是子夜时分。
  大混乱中,溃兵们在城外不时烧、抢,恐慌的民众们流离失所;粮食、燃煤的供应都出现非常大的困难,为此,要避免哄抬物价,要防止电力中断,要给衣食无着的难民提供吃住……当然最难应付的则是齐部的不停勒索。
  除夕那天,齐军除要地方提供牛奶、咖啡、糖果等好吃的外,还要求送几个大厨到军营,帮他们做年夜饭,可厨师们都不敢深入虎穴,钱孙卿无奈只好委托公园饭店准备两桌佳肴,由他带人亲自送到城外齐军司令部。
  这是无锡历史上一个特殊的除夕,整个夜晚,锡城听不到一声鞭炮响,许多家庭都无法团圆,大量青壮男子正顶着严寒,在城墙上巡视,不敢有任何懈怠。市中心七尺巷钱绳武堂新居里,十多口围坐在堂中,那昏暗的光线,映照的是每个人脸上焦急的神情。尤其是钱孙卿77岁的老父亲,更是坐立难安,大军围城,儿子去虎口捋须,他为儿子的安全担惊害怕。
  正月初三,奉军张宗昌部到锡,齐部弃逃。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配有白俄人员的张宗昌部队也不是省油的灯,钱孙卿又不得不应付张部的勒索。有一次张部军官要1000元的下乡搜查军火费,钱筹措了500元送去,即遭丘八的高声痛斥与恫吓。
  初五晚上,从北方来的张部士兵不耐南方潮湿严寒的气候,生火取暖时,引发火灾,惠山之麓的钱氏宗祠与寄畅园的部分建筑片瓦不留,钱孙卿的老父亲看着化为灰烬的祖宗牌位与画像,老泪纵横,悲从中来。
  自围城到正月十九奉军离去,无锡损失惨重,先后被提军用款项二十六万五千一百四十余元,代办给养、酬劳等九万七千六百四十九元。二百七十多户被烧掉,四万六千余户遭抢,共计损失银六百余万元。
  尽管遭受巨大的损失,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城区及近郊工厂区保住了。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钱市长功不可没。
  围城事件前,钱孙卿担任过小学教师、县议员,负责过无锡城乡的教育行政,出任工商中学的校长,在地方上已有一定的名气,由此他能为大佬们所看重,接替掌管无锡16载的薛南溟出任无锡第二任“市长”(市总董)。时钱“市长”管辖范围包括无锡县城及周边地带,面积为92.3方里,辖区人口有十多万,管理的领域则涉及治安、财政、教育、卫生、实业、赈济、市政建设等诸多方面。上班地点在中观前街恒善堂内,但其手下并没有兵,仅有副董2人,办事员10余人。
  围城之时,38岁的钱孙卿颇有大将风范,他临危不惧,敢于担当,善于用人,折冲樽俎,以他的大智大勇,带领地方民众化险为夷,从而赢得上上下下的广泛好评。
  围城事件后,钱在地方上的权威与声望大增,他积累了超高人气,开始成为无锡城区的“带头大哥”,掌控地方政治几十载。

  百年诞辰的纪念
  新中国建立后,人民政府重视钱孙卿的影响力,安排他担任了诸多重要职务:苏南行署副主任、江苏省政协副主席等。
  1979年9月,经中共江苏省委复查批准,对钱孙卿在反右运动和“文革”中的错误结论予以改正,恢复名誉。1987年江苏省暨无锡市分别召开会议,纪念他百岁诞辰。江苏省委对钱孙卿爱国的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他是党的诤友,是一位爱国志士。
  他的家属(其长子钱锺韩时任东南大学校长)遵照他生前的遗愿,将他在“文革”后至去世前应补发的所有工资捐献给他生前曾任副董事长的江南大学,设立了孙庵奖学金(钱孙卿晚年自号孙庵老人),以资助江南大学的学生。
  遗憾的是拿到孙庵奖学金的江南大学学子们,大多不知道孙庵是何许人也,更不清楚孙庵的人生曾如此灿烂,他的名字与人们久违了。

(摘自《江南晚报》2017年4月9日A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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