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巷惨案调查实录

 

    为深化无锡抗战历史的研究，2006年，无锡市抗战损失调研课题组对抗战时期发生在无锡的“许巷惨案”再次进行了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我们组织人员查阅了各有关方面的历史资料和研究成果，对健在的幸存者及见证者进行了个别走访和座谈了解，并在可能范围内进行了填表调查，获得了许多口述证据。调查表明，在”许巷惨案”中有223人惨遭日军杀害，由于被害人中有的是外来难民，有的已被全家杀绝，有的后人迁居外地，故现在尚能列出姓名的为109人，尚能统计到的财产损失主要为烧毁房屋94栋、稻谷150亩和家具等其它财物。

    现将调查情况实录如下:

 

    1937年11月12日，侵华日军攻陷上海。日本华中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率第9师团、第13师团、第16师团，朝太湖北侧西进。其中第16师团逆长江水路而上，在常熟白茆口登陆后，沿锡虞公路西侵，于11月23日傍晚侵占无锡东亭。11月24日，日军16师团步兵一部入侵席祁的许巷（今属无锡市锡山区东亭街道春雷社区）南桥头。当时许巷驻有国民党军队500多人，日军在桥北，国民党军队在桥南，经过一天的激战，至下午4时，日军因无法攻占许巷，就绕道从汪家桥渡河攻占许巷。

    当时的许巷是一个有63户230多人、四面环河的村庄。听到日本军队要打进来，许巷村民有的挖了地洞，有的备了船只准备外逃避难；也有些人认为许巷四面环河，地处偏僻，历史上多次战乱均未遭劫，加上受到许舜先（做过教师、医生）等有名望人物 “不用逃难”主张的影响，因此，全村63户人家只有2户外逃。相反，无锡、上海等地的难民及一些本地村民的亲戚、朋友却认为许巷比较安全，于是纷纷来到此地避难。

    侵入许巷的日军因一路受到中国军队的阻击伤亡较多，因此，他们一进许巷村便对村民进行残酷的屠杀。顿时，枪声、哭声、救命声响成一片。据日本人本多胜一在其所著《南京大屠杀始末采访录》一书中记载：当时在村东头住着许胜先（即许舜先[1]）和许耀先两家人，这两家是村中的大户，而且许舜先的次子许信和刚从日本留学回来[2]。刚刚回国的这个年轻人认为，即使日本兵来了也好商量。凭着这一点，这一家16口再加上其他的避难者，达到了40多人。在无锡当医生的长子和邻居们，也都想仰仗这个留学归来的青年。然而，这种期望落空了。许信和准备了白旗，日本兵一来就立即投降，并且用日语说了些什么。然而日本兵根本不听，许舜先全家都被赶了出来。从门口赶到前院，又被赶至村口的圆形洼地，然后被集体枪杀了。在许舜先一家16口人当中，除他本人以外，还有妻子、哥哥、长子、次子、三子夫妇、长女夫妇、3个孙子共12人被杀。孙子中有个5岁的男孩虽然没有中弹，但被集体屠杀的尸体和鲜血掩盖住窒息而死。全村被杀人数最多的要数这一家了。幸存者许舜先（当年11岁）的孙女许筱锦的回忆也证实了她家的惨状：她全家祖孙三代惨遭杀害，除祖母直接被烧死外，其余都是在场上被火或杀死后烧掉的。她的爷爷、祖母、父亲、伯父、叔父等，都被杀害并焚尸，她家的男丁全部被杀光，只留下她、母亲、伯母和几个女孩子。

    此后，日军开始挨家挨户烧杀抢掠。

    在许泉初家，日军一脚踢开大门后，冲到中造下（房屋的中部），看见许泉初的伯父许阿狗正在拣蚕豆，对准他后背就是一刀，70多岁的许阿狗当即倒在血泊中。当时，许泉初的两个哥哥许荣初、许云初，以及堂兄许仁昌，邻居许耀庭、钱阿狗、许纪祥共6人躲藏在后造的粪坑边，被日本兵搜出来后赶到场上。日军拔出刺刀就向许耀庭刺去，他用手一挡，拔脚就逃，钱阿狗紧跟着也逃到许泉初家躲了起来，其余4人没来得及逃脱，全惨遭杀害。许泉初的父亲因儿子被杀，忍不住从门缝往外看，不料被日军发现，被强行拖出去，一刀从后脑壳斩到耳根。不到半小时，日军就杀了6个人。

    许玄祖的父母原来在上海做工，因上海遭日机轰炸，便逃回许巷老家避难，哪知还是难逃厄运。日军冲进许巷时，他们一家人都躲在家里。日军撞门时他爷爷出去开门，日军举枪就打，他爷爷拔脚就逃，未被打中。接着日军冲到房里，把他父亲拖到场上就是一枪。他母亲听到枪声，抱着正在怀里吃奶的许玄祖冲到场上，结果被日军连刺几刀。此时，在母亲怀里的许玄祖嘴里还叼着妈妈的奶头，当刺刀扎入乳房拔出来时，被刺破了嘴和肩膀。第二天，许玄祖的爷爷听听村上枪声停了，便回来看看，见躺在血泊中的许玄祖还有点气息，就把他抱回家救治。许玄祖的右眼由于在血泊中浸泡时间过长，瞎掉了。

    盖三荣，当时11岁。日军进村那天，他们全家躲在屋里，听见日军踢门，他大哥盖和荣去开门，当场被一枪打死在门口。他母亲听到枪声就冲出去，也被打死在门口。几乎同一时间，盖三荣的外婆跑出去时也被打死。接着，日军又冲进他家里，看见他表兄李全荣，举枪就打，肠子都被打得流了出来。他祖父母是被追到后门外再被打死的。盖三荣和他二哥躲在隔水天井里没被发现，才算幸运的活了下来。短短十几分钟，日军就杀害了盖三荣家5口人。

    日军侵占许巷时，钱其生全家6人和村民共40多人挤在一条船上，躲藏在许巷南面的塘河里。11月24日下午约3点左右，3个日军发现了他们的船，便向他们射击，钱其生的妹妹和堂弟当场被打死，他婶婶被打断了手臂，叔叔钱阿小被打伤肩膀，还被打掉了右手小手指。船逃到塘河口，枪声更密了，再也不敢撑船，只得随风漂流，直到天黑，才把船靠到岸边。这天夜里，整个村子被烧得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到处是一片哭喊声。第二天，又来了20多个日本兵，对准他们的船扫射。钱其生的母亲和许叙仁、周阿娥、王阿珍、钱兰珍、许智荣、钱银娣等12人被打死，他弟弟因被压在母亲的胸脯下，最后被活活闷死。不久，他们的船被打得漏水了，被迫逃上了岸，在田野里东逃西藏又过了一夜才回到村里。钱其生家的房梁已经坍塌，他只能住在邻居许秀昌家。后来，日军经过许秀昌家门口时，见到她家门口有一双日军的旧皮鞋，就把屋内的人全赶到场上，要他们排好队。正当日军拉枪栓时，钱其生他们就拼命四散奔逃。他逃到乱坟岗里，睡在茅柴堆里，才算活了下来。

    许德泉全家和他叔叔全家都躲藏在南桥港旁的地洞里。11月24日下午4点左右，听枪声渐渐稀落，以为日军已走，他父亲就和叔叔回去，想找些食物给他们充饥。那知日军还在村里挨家挨户搜杀，他们俩人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李阿南，安镇谈村人，日军入侵那年他16岁。当时李阿南和叔叔一家共8人逃往许巷亲戚家避难，没料想同样没逃脱被日军残杀的厄运。1937年11月24日，他们看到日军进村杀人，就逃到亲戚邻居家的船上，上岸时被日军发现。李阿南的大哥李根寿（23岁），嫂嫂钱盘仙（22岁），弟弟李福生（18岁）、李荣生（10岁），妹妹李小妹，叔叔李梅泉（45岁），婶婶钱梅仙（43岁），都被日军开枪打死，只剩李阿南1人幸免于难。

    许仁宝，当时18岁。日军入侵时，他逃到野地里躲藏了几天。25日回到家中，见母亲被刺死在柴屋里，太阳穴被戳了3刀。父亲被杀死在河泥塘里，脖子被斩了一刀，4个手指也全斩断在地，身上的衣服也被剥去。许仁宝眼含泪水先埋葬了父母亲，再和村上其他幸存者一起，挨户帮助埋葬，一直忙了半个多月，才把被害村民的尸体草草埋掉。

日军对许巷村民的残酷屠杀，导致223人被害身亡，其中当地村民94人，从无锡其他地方来许巷避难的亲友129人[3]。全村63户人家中，57户有亲人被杀，其中4户被杀绝，10户父子同被惨杀，7户夫妻同时遇难，13个丈夫失去了妻子，22个妻子失去了丈夫， 6个孩子失去了父母，19名妇女被日军奸污，其中4名奸后再被杀害。妇女谢仁梅，那时正在房中喂小孩吃奶，日军将其奸污后，再用刺刀从她的阴部一直戳到胸部，可见日军是何等的残忍[4]。在被杀害的遇难者中，既有80多岁的老人，也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在这场大屠杀中，日军放火烧了94栋房屋，还烧了刚收割下来的150亩稻谷和家具等[5]，另有一些牲畜、家禽和金银饰品遭日军抢劫，使幸存者陷入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境地。

 

（执笔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陈福海 钱虎生   无锡市史志办公室   汤静芬）

 

附 录：

许巷惨案当事人口述证据

 

证据之一：

    当事人：钱其生

    年  龄：82岁

    住  址：无锡市锡山区东亭镇源泉新村62号

    身份证号码：32022219******0016

    调查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钱虎生

    调查时间：2006年8月8日

    公证书：（2006）锡四证民内字第437号

 

    惨案经过及受害受损情况：

    侵华日军在1937年农历十月二十二日，在我许巷进行大屠杀无辜平民。把我母亲许月娣（40岁）枪杀，妹妹许云娣（12岁）、弟弟钱鑫生（3岁）等3人枪杀死亡。

 

（钱其生口述证据原件现存无锡市史志办公室）

 

 

证据之二：

    当事人：许自明

    年  龄：82岁

    住  址：无锡市锡山区东亭镇东街大东乔32号

    身份证号码：31010919******0490

    记录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钱虎生

    调查时间：2006年8月8日

    公证书：（2006）锡四证民内字第445号

 

    惨案经过及受害受损情况：

    日军在1937年农历十月二十二日下午四时许，侵入许巷我家，以枪刺刀将我祖母许吴氏连戳6刀而死亡，同时将母亲许谢氏残（强）暴，日军用铁条戳入下身阴道，肚肠被勾出而死亡。

 

（许自明口述证据原件现存无锡市史志办公室）

 

证据之三：

    当事人：许泉初

    年  龄：79岁

    住  址：无锡市锡山区东亭镇许巷19号

    身份证号码：32022219******0018

    调查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钱虎生

    调查时间：2006年8月8日

    公证书：（2006）锡四证民内字第441号

 

    惨案经过及受害受损情况：

    侵华日军在1937年农历十月二十二日攻入许巷村，直冲我家中将我父亲许阿祥（时年56岁），我胞兄许荣初（时年25岁）、三胞兄（时年18岁）一起被拉出家门外场上枪杀死亡。另有我母冯仁娣打成致残未死。

 

（许泉初口述证据原件现存无锡市史志办公室）

 

 

 

证据之四：

    当事人：许玄祖

    年  龄：71岁

    住  址：无锡市锡山区东亭镇许巷38号

    身份证号码：32022219******0012

    记录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钱虎生

    调查时间：2006年8月8日

    公证书：（2006）锡四证民内字第443号

 

    惨案经过及受害受损情况：

    我爷爷许小弟事后告诉我：当时日本鬼子进村杀人放火，我们全家都躲在家里，日本鬼子逐户杀人，冲到我家把我的父亲许五保和抱着我的母亲拉出门外，先对我父开枪打死，一个日本鬼子用刺刀戳我母亲，母亲被当场死亡，我的嘴同时被日本鬼子的刺刀刺破伤残，还刺瞎了一只眼睛，当时我只3岁。

 

（许玄祖口述证据原件现存无锡市史志办公室）

                                          

证据之五：

    当事人：许邦基

    年  龄：76岁

    住  址：无锡市广丰二村县经委家舍14号201室

    身份证号码：32020219******403

    调查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钱虎生

    调查时间：2006年8月8日

    公证书：（2006）锡四证民内字第439号

 

    惨案经过及受害受损情况：

    1937年农历十月二十二日，日本鬼子冲锋队到我村时，我们全家没有外逃，待在家里。听到外面急剧敲门时，知道鬼子已经到达村上，我父母和爷爷商量，叫我父亲和母亲带我们弟兄2人从后门往外逃。由我爷爷去开门，认为他年纪大，鬼子不会对他怎么样。未料我爷爷去开门时，就被日本鬼子用枪上的刺刀戳死在门口。这是过了几天我们在田野露宿了几夜，回到村子后知道的。回来后除了爷爷被害外，我家在后巷巷门里的一间房子被烧毁二造。我们逃在东面坟地里时，我父亲还险些被日本鬼子戳死。鬼子还在坟地里光天化日下实施野蛮的污辱妇女等行为。我们回到村子后，只见遍地被害的尸体，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许邦基口述证据原件现存无锡市史志办公室）

 

证据之六：

    当事人：钱阿小

    年  龄：79岁

    住  址：无锡市锡山区东亭镇许巷11号

    身份证号码：32022219******0014

    调查人：无锡市东亭镇春雷社区居委会 钱虎生

    调查时间：2006年8月8日

    公证书：（2006）锡四证民内字第435号

 

    惨案经过及受害受损情况：

    侵华日军在1937年农历十月二十二日下午4时左右侵入许巷，当时我11岁。我逃难在机船上，日军就端起枪对准我们开枪，一枪打掉我一个小手指，又一枪打在我肩膀上，使我终身受到伤害，给我后来的劳动生活带来困难。

 

（钱阿小口述证据原件现存无锡市史志办公室）